孟君山现在很想来点酒。
他毫不怀疑,假如他提起,这处池苑里的人立即就会奉上他们搜罗来的各式佳酿。只是这酒喝着能有什么滋味?
再说,越是想喝,此时越是应当戒慎。
壶里还有冷茶,他就手倒了点,镇一镇隐隐作痛的脑袋。桌上摊开几张卷轴,将整张案台都铺满了,他出神地看着,想的却不只是这些纸上能看得出的东西。
衡文请他来做的是勘察山川河流走势,以便补全阵法漏洞的活计。与其说求援,不如说引诱:这么大一个阵图摆在面前,其意昭然若揭。
就如他和掌门推测的那样,这个营造空地脉的阵法,本身已相当完整。衡文将至关重要之处隐藏起来,待价而沽。
眼下双方正是言犹未尽,彼此心知肚明,但谁也不挑破。此事在衡文中应当也属机密,孟君山前来书院,一直是那名叫黎暄的山长亲传弟子接待。至于山长本人如今则在衡文王宫中,据说是因为当今陛下病体沉重的缘故。x33
照理说,这种事情不至于让一派掌门亲自驻留,只是看衡文与延国这纠缠不清的状况,大概也不全是借口。正值这暗流涌动之时,叫人很难不去怀疑,衡文打算借着王位更替的机会施展一番。
看这营造地脉的构想,就知道衡文从未放弃过复兴之道,他们不会甘于像现在这样,做个“入世”的门派。
而仅仅是这种野心,毓秀至多冷眼旁观,绝不会掺和。衡文所图甚大,恐怕也只有遏制妖族这种理由,才能在仙门中撬动盟友。
孟君山心知此事正待衡文掀开赌盅,向他们揭示谜底。他只是忧虑,到了那时,情势结果恐怕已非他能左右。
他枯坐许久,取出信笺,先写回报给掌门的飞书。照例将飞书送出后,他看看天色,思忖起来。
都城入夜后仍有无数灯火照耀,别处则不然。这座镇子离新宛不远,没染上什么繁华气息,只一条长街修得平整,两侧店铺多是为了途径此处的旅人所开。黄昏时,四下里挑起几盏风灯,照亮客店、酒家的门脸,此外更无其他。
若说新宛那些川流不息的坊市,是以灯光夺走昼夜之规,好叫那繁华景象向夜幕之中不住延续的话,那镇上的街道就仿佛在欣然迎接寂静,毫不抗拒夜晚的来临。
一年之中,夏日总比平时多出几寸的天光。暮色泛紫,这寻常难见的清透光彩奢侈地铺陈在天际,车轮与马蹄声悠然而来,偶有行人过路,也不急着回去,慢慢走在这微带潮湿的晚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