棕黑的药汤,冒着滚滚热气,偏偏看不见白雾,仿佛整个黑夜,都融入这小小碗中。
他的心,蓦然跳快了三分。
掀开布帘,他走近过去,老母转头,一只眼睛混浊无光,另一只彻底闭合。
席胜坐在床沿:“娘,趁热,喝完好好休息一晚。”
“唉。”老母一声长叹,伸出鸡爪般佝偻的手,席胜却不让她握住汤碗,拿起汤匙。
席胜心中不忍,不禁道:“娘,以后天天都有药喝。”
“儿啊,你说什么?”老母声音一厉。
席胜顿时心慌:“黄老爷赏的。”
老母单目盯着他:“你以为娘两只眼睛都瞎了吗?这些银钱是怎么来的?”
席胜目光闪躲,汤匙递到嘴边:“娘,先喝药吧。”
“阿胜,我们虽然艰难,但不去偷,也不能去抢,你不说清楚,娘一口都不会喝。”
席胜无可奈何,倏地放下汤碗,双膝落地,跪在床边。
他老母也吃了一惊,颤抖着枯枝般的手:“阿胜,你是不是闯了大祸?”
“镇里来了一位小英雄……”
他老母听着听着,浑身颤抖起来,声音暗哑:“当真有英雄要踏平黑云么?”
席胜重重磕头:“千真万确,娘,孩儿愿随小英雄剿匪。”
“不准!”
挺起上身,一扫汤碗。
四分五裂,滚烫飞溅。
落在脸上火热,心中却是冰凉。
“我知道是孩儿不孝,但黑云之仇,不共戴天,娘,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。”
独眼中流淌出浑浊的泪水:“不准就是不准,你想让你们姓席这一家绝后吗?”
席胜手足无措:“别哭了,再哭……我不去,我不去就是。”
躺在冷硬的床板上,席胜翻来覆去也睡不着。
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消失,被身下冰凉的床板吸走。
他听从了老母的话,他也没有违逆老母的心。
老母还需要他照顾,血脉不能就此断绝,道理他都懂,却为什么,此心总是不甘?ωωw.
不远方忽而传来笑闹之声,席胜坐起,通过窗户中的破洞,隐隐看到黑暗中蒙蒙的火光。
他知道,这是回来了,贫民中捐躯剿匪者,有人受张连长提拔,于张府赴宴。
脑海中出现一些莫名的声音,催促着他下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