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张婆神情仍是镇定自若。
梦守仁却手脚更加慌乱起来,他想到梦张婆的占卜结果,心想看来今夜的血光之灾是躲不过去了,他的女人兴许是要死了。“这可咋办哩?这可咋办哩?”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徒劳地在小屋里转来转去。
梦张婆大手一挥,止住了梦守仁的慌乱,要他与她一起把他的女人翻身朝上,并且摁住手脚。
即将第八次临盆的产妇看上去更像极了一头被杀前的母畜,她绝望地躺着,虽然剧痛仍在折磨着她,可是她实在是无力挣扎了。
梦张婆记不实在了,可是梦守仁记得清楚,他的女人除了第一胎也就是生梦向花时有点儿费劲外,另外的六次生育总是不等她喊叫,孩子便瓜熟蒂落了,几乎像老母鸡下个蛋那么顺当。可是今儿个这一遭究竟是咋了哩?她,她可不能独自个儿先走了,把这么多的孩子留给他,也把那么多的辛苦劳作和重负留给他,让他一个人来承受。
梦守仁的女人跟梦家湾所有嫁过来的女人一样,自打嫁过来的那天在娘家的名字便消失了,庄上人叫她“守仁家里的”或“守仁的女人”,她生下孩子了,特别是为梦守仁生下了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梦向财之后,庄上人便大多叫她“向财他娘”。向财他娘除了烧锅做饭缝缝补补操持家务,更像一台生孩子的机器,一度度地给梦守仁生下希望又生下失望。
当躺在床上的女人还没有成为“向财他娘”而只是“守仁的女人”时,这对很是年轻的男人女人与梦家湾所有的成年人一样,想的是如何拥有梦家湾乡下人最通常的小幸福,能够儿女双全,特别是能多生下几个儿子,以便在庄上走动时腰杆能挺得更直更硬,以便儿多势大在庄上能不被他人欺负,当然了,振兴家业也要靠有出息的儿子呢。可是“守仁的女人”有些不太争气,她第一胎便为梦守仁生下了一个丫头片子,这真是个糟糕的开头。不过梦守仁并不想那么多,他想的是他和女人都年纪轻轻的,女人的田还肥着呢,他的种子还丰富着呢,何愁没有儿子生下来?果然,两年多过后,他的女人便为他生下了可以传根儿的儿子,他给他取名“梦向财”。他和女人当然都明白,在庄上想被人看重,一个儿子还远远不够,他和女人还要继续耕耘播种,收获更多的儿子。可是,已经荣升为“向财他娘”的女人再度不争气起来,肚皮虽然四度大起来,可是当肚皮再四度瘪下去时,诞下来的竟是清一色的丫头片子,每当诞下一个丫头片子时,梦守仁和向财他娘便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个身上,他们想,下一个,下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