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凡平被揍得遍体鳞伤以后,又被抓走了,关押在一个像仓库一样的大房子里。此后的一个星期里,宋钢和李光头不再说话。宋钢也说不出话来了,那天宋钢把自己的嗓子哭喊得又红又肿,说话时没有声音,只有口水从嘴角淌出来。李光头知道是他的揭发把宋凡平送进了那个像牢房一样的仓库,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就会想起宋凡平在台阶上被人乱踩乱蹬的情景,宋凡平的眼睛还在惊慌地寻找他和宋钢。李光头心里很难过,嘴上还是很强硬,他嘲笑宋钢的嘴巴像个屁眼一样只有出气的声响。
李光头开始孤单一人,一个人在街上走,一个人在树下坐着,一个人蹲到河边去喝水,一个人和自己说话……他站在街上看呀等呀,盼望着一个和他一样年龄一样孤单的孩子走过来,他身上的汗水出来了一次又一次,又被太阳晒干了一次又一次,他看到的都是游行的人和游行的红旗,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都被他们的妈妈牵着手,从他眼前一个一个被拉了过去。没有人和他说话,甚至都没有人看他。当走过去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,当吐痰的人不小心吐到了他的脚上,他们才会认真看他一眼。只有那三个中学生喜欢他,他们一看到他就会高兴地招着手,远远地叫他:
“喂,小子!弄点性欲出来。”
他们向他招着手,兴致勃勃地走向他。他知道他们嘴上说是弄点性欲出来,其实是要来练习扫堂腿,他们想把他扫个屁滚尿流和鼻青脸肿,李光头拼命逃跑。三个中学生在后面笑着喊叫:
“喂,小子,别跑,我们不扫你……”
在那个夏天里,李光头为了躲避这三个中学生的扫堂腿,经常跑得尘土飞扬,跑得自己把自己绊倒。他把八岁的腿跑得又酸又疼,把八岁的肺跑得呼呼地冒热气,把八岁的心脏跑得咚咚乱跳,把八岁的自己跑得死去活来。然后李光头有气无力地来到童铁匠、张裁缝、关剪刀、余拔牙他们的巷子里。
这时的童张关余已经是革命铁匠、革命裁缝、革命剪刀和革命牙医了。张裁缝的顾客拿着布料上门时,张裁缝首先要盘问对方是什么阶级成分。若是贫农,张裁缝笑脸相迎;若是中农,张裁缝勉强收下布料;若是地主,张裁缝马上高举拳头喊叫几声革命口号,面如土色的地主顾客抱着布料出了铺子,走在巷子里了,张裁缝还要站在门外,对着走去的地主顾客说:
“我要给你做最破最烂的寿衣,又错啦,是裹尸布。”
两个关剪刀的革命觉悟比张裁缝还要高,贫农顾客不收钱,中农顾客多收钱,地